小A不敢相信，自己在幼兒園畢業以后這么久，還要做這種“奇怪”的事情?！皝?，大家現在抓緊時間找到座位坐好，五……四……三……我看看誰還沒找到隊友！”講臺上，一個年輕的女孩熱情洋溢地指揮著臺下無精打采、一臉尷尬的男男女女，大有幼兒園老師的風范。

“第一個環節，讓我們在5分鐘之內，迅速認識你桌子上的10位同事，接下來我要隨機抽人提問他們的部門、職務和工作內容?！痹捯魟偮?，圍坐在桌邊的男男女女抬頭目目相覷，誰也懶得先開口認識別人。作為骨灰級生人社交恐懼癥患者，小A久違地感受到了學生時代的緊張，隨之而來的是一陣厭惡。

小A剛進入這家公司幾個月，還未轉正，就被安排參加了一次全公司的大團建。原本以為是一場由領導講話——表演節目——吃吃喝喝構成的傳統項目，沒想到，在這個稀有的、沒被加班占領的周末，竟然被公司安排的大客車拉到了一個拓展基地，各部門打散分組，開始“做游戲”。

圍坐在桌子上的，有滿臉稚嫩的應屆畢業生，有看起來老成持重的中年女子，還有戴著帽子的程序員，端著自己的電腦來了。小A不住地在心里問自己，“我到底有什么認識他們的必要?！被蛟S大家也是這么想，所以一直采取“敵不動，我不動”的方式陷入沉默。直到屋內喧囂起來之后，桌上的平靜才由一位男士打破，他試探性地說，“要不……我們大家加個微信，建個群吧?！?/p>

聞聽此言，小A感到自己全身的細胞都在拒絕。如今，交換微信已淪為一種“交換名片”的方式，“好友列表”里充斥著健身教練、房產中介、客戶、領導、同事……她不想再多加一人。即使加了好友，大家也會變成永遠不主動說話，卻偷窺著彼此生活的僵尸粉。

誰知接下來的環節畫風更加不受控制，變成了一場感動中國版的“幸運52”。首先是一輪“你畫我猜”，各個團隊都精心展示著自己的沒有默契。當戴帽子的程序員小哥把畢業生小妹畫的鳳凰猜成火雞、“精衛填?！辈鲁烧渲槟滩柚螅他們組中，大家的熱情在尷尬大笑中消減著；隨后，每人在卡片上寫一件領導最讓自己感動的事情，大家隨機抽取朗讀，猜出那個人的部門。小A充分懷疑這個環節是由各部門領導投票決定的一場為了個人滿足的虛假故事會……

小A不停地玩著手機，看著時間，如坐針氈。當微博已經刷到沒有更新，微信的小紅點也都點開看過一遍后，本次團建的終極崩潰場面終于到來，小A也終于明白了非要來到拓展基地的必要性。眼前的場景，是小A上初中時，暑假在路上被人塞的夏令營廣告里的內容：信任游戲、拔河、三人二足……

團建面前，任何推脫和不好意思都顯得分外矯情，當小A心一橫，背朝大家，咬牙準備直挺挺地倒下去，讓相識了2小時的同事接住時，她的情緒隨著身體的弧線緩緩碎掉。“我是誰，我在哪，我為什么要干這種事……”在小A看來，什么培養團隊精神，只要工資到位，她加班一樣有精神。

午后的日暈讓倒下時的小A晃得流淚，而程序員小哥的一句“我天！這么重！”徹底擊垮了小A的耐心防線，讓她倍感煩躁。程序員小哥看著流了一滴淚的小A，怔住了，“姐！我開玩笑的……”

盼望許久的一個空閑周末，就這樣被團建毀了心情。小A精疲力竭地回了家，開始發信息跟她閨蜜小明吐槽這讓人深感智商退步的一天。在銀行工作的小明聽完后，慢條斯理地道，“你這，和在30度高溫里軍訓、撕名牌的我比起來，不值一提！”

小明工作比小A更忙，朝九晚九的銀行工作讓她覺得，哪怕是軍訓都比上班輕松。但她說，撕名牌太累了，她的心老了五歲。當一個部門的人圍在一起，要互撕名牌時，她的領導邪魅一笑，“誰敢撕我誰下周加班。”領導不敢撕、前輩不敢撕、受領導寵愛的紅人也不敢撕……但是還要撕得精彩，撕得有笑點，于是，大家左躲右閃，翻轉騰挪，暗搓搓把背部扭給領導。小明說，“我恨不得有個一鍵放棄按鈕，該配合你演出的我選擇視而不見！”

團建后，發朋友圈也成了一項“光榮而艱巨”的任務。在某搜索引擎上，“團建后發朋友圈的話”一直是熱門搜索詞，足見被團建困擾的社畜們的詞窮。發的朋友圈既要有對領導、對單位的感謝，又要有團建的心得體會，還要語言俏皮有特色，夸得自然不媚俗，努力在“團建文案大賽”中博得最多的點贊，實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其實，小A他們行業的公司以前的團建不是這樣。小A在之前的公司去了日本、泰國團建。隨著這兩年行業風口過去，進入寒冬，各家公司開始絞盡腦汁地縮減開支、變相裁員。如果說之前的團建出現在招聘介紹里、HR甜言蜜語的口中，現在的團建就只出現在領導的“畫餅充饑”里。團建目的地也由國外改為公司周邊，更有一些領導迷上了帶員工去爬長城，領略“團結、奮進的力量”。

小A的男朋友辰哥也飽受團建的困擾，經常在準備跟小A約會的周末，被領導抓去團建。連續加班4天，團建一波；剛簽了一單客戶，團建一波；項目落地執行，團建一波；有小萌新入職，團建一波……熱情似火的單身大齡男領導實力演繹著“萬物皆可團”，在每一個妄圖準時下班的周五晚上，每一個想好好休息的周六下午，都會“邀請”大家去吃飯、唱歌。

小A深感社畜的無奈實在是太多，她很羨慕自己在事業單位工作的朋友，感覺她們的工作安靜祥和，從來不會有這些幺蛾子。沒想到，在一次聚餐時，聽完小A的抱怨，她的朋友悠悠地道：“你喜歡去博物館嗎？”小A驚訝，“干嘛要去博物館？！”“周末學習一天之后再寫1000字感想周一交呢？”

“打擾了！”小A心里默默涌起了一股小確幸……

⊙文章版權歸《三聯生活周刊》所有，歡迎轉發到朋友圈，轉載請聯系后臺。

【我們為什么上路】